2008/8/3

最後才知道的名字

經由 海 底 三 千 米 (日期為 2006/12/20)

小學時候的每個寒暑假,都會被父親帶去上班的地方,丟給文書練寫毛筆字,一定要先臨摹完一篇柳公權唐故左街,才能被放出去; 其實說放出去,也只能在爸爸藥局的辦公室裡面看著幾個阿姨幫眷屬取藥,那時沒有什麼電動分藥機,顆粒的是用一張正方形的道林紙包成一個棒球壘包的形狀,至於藥水,則是要另外花一塊錢買一個空塑膠瓶裝,這些藥品包裝的動作都是用雙手配合不同的藥匙完成的;我想我會有一些潔癖,多少也是在那種環境裡養成的。

父親還有一個士官下屬,常常雙手插在口袋裡,一搖一擺的在診療所裏到處晃,父親無論有什麼疑問、要做什麼事,開口第一句一定是高嗓門的叫他的名字「朱應沼」,父親長久在辦公室使喚朱士官長的習慣,有好幾次,父親在家裏都會不自覺的以辦公室的音調對著我高叫「朱應沼」!

由於士官長從來不掛名牌,我從來沒想過「朱應沼」是應該哪三個字,只知道每逢春節父親都會找這幾個獨身的士官長來家裏吃年夜飯;而在我根本沒什麼親戚基礎的幼年,這幾個士官長包的壓歲錢是我一年中最期待的事。

歲月漸逝,來家裏吃年夜飯的士官長也越來越少,就算有,也漸漸成了老士官長,及至父親和我同時退伍的那年,也就再也沒有看過他們了。那天,很少打電話給我的父親,突然拜託母親幫忙撥了我的電話:「朱應沼死了 要出殯了」「喔...那我載你一起去吧」話語簡短的一如我離家的時候。

終於一直到士官長的最後一段路,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,可那名字是印在白布上的...公祭的時間到了,除了榮民輔導處安排的5人樂隊,吹著有一搭沒一搭的樂曲,只有三個誦經的ㄚ尚,我抬頭看著白色的輓聯上寫著「朱榮照」三個字,原來我不自覺父親其實也是有些許輕微的鄉音的,「朱榮照」是被他唸成「朱應沼」了。

對照著隔壁廳滿滿穿著麻衣的孝子孝女,我們是第一個到的,司儀先問父親的身分,「 同事」沒好氣的父親回答他 ,看見他那幅死德行,任誰也知道這個人作官作太久了,身分非同小可,碰了一鼻子灰的司儀又轉過來問我是誰?我說是晚輩,他說好!那你來答禮…我想應該的,朱叔叔,拿了您多年的壓歲錢,卻一直不識您的名誨,今日就讓我權充您的義子吧!也還了我們在這世上相遇的一遭。

但是並沒有人來參加這場公祭,最末藥局幾個也是終身未婚的阿姨趕到,隨著父親一起上堂祭拜,結束了這場清冷的公祭。當初頗有風韻的阿姨也老了,可那阿姨一臉驚訝的看著我說 「你是xxx?怎麼那麼老了啊~~~」 

是的!阿姨!半個甲子都過去了,誰能不老?不久的將來,您還有用的到我的地方, 我隨時會到…而且一定會記著您的名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