化為來生的一隻海鰻

2009/1/13

某一年時，我的體重曾一度到達令人吐一下舌頭的地步；決定要把握夏天，好好運動，便在春天時提早下水，同時開始了我的水下攝影第一步。
借氣瓶的時候，老闆說這幾天風浪很大，到了海邊，雖然高氣壓壟罩、艷陽驕人，但是海邊風浪已經到了可以衝浪的地步。
為了維持身為資深潛水員的尊嚴，還是毅然決然下水了；想當然水中能見度極差，在一片迷霧中依著指北針往外海游了一段，水深不到10米，湧浪把底部沉績捲的漫佈泥沙，我忽然想起幾年前，也是這樣的海況，被我逼著丟下海的那個潛水學生，他哭喊嘶嚎著要上岸，從此再也沒有碰過水。忽然覺得對他有一絲愧疚，心頭不禁糾了一下。
我看一直晃成這樣，便急忙躲進較深處的兩塊礁石間，發現一群百來尾的藍尾雀鯛，像一群剛放學要避雨的小學生，早就在此處盤據著避浪；一個孤單的潛水員和一群巴掌大的小小雀鯛，就像擠在一座過小的屋簷下。雀鯛們一定非常不諒解，為什麼這個不斷吐泡泡的胖子要擠進來？這樣想著讓我覺得很羞愧，決定要結束今天的旅程，便回頭匆匆往岸邊游去。
回程時發生一件很奇怪的事，潛水那麼久了也沒有遇過；在5米深處，我撿到兩隻「海鰻」，沒錯！就是笑起來像鮑勃霍伯的那種海鰻。你一定很奇怪吧！其實我應該這麼說：是我撿到一個大網籠，而籠裡有兩隻粗如小腿的薯鰻，很大耶！從上面的寄生苔來看，那網籠在海底有一段時間了，繫留繩又剩一半，應該是漁民放沉在外海的陷阱，被海浪打斷後沖來岸邊。
當下我興奮的抽出了添購已久的潛水小刀，以前也曾解放過困在廢棄漁網裡的小魚，但是這麼大的鰻，真是第一次；心境緊張又怕有人發現，顫抖的刀子輕易的劃開了網籠和我的拇指，一絲鮮紅馬上漫進混濁的海水。
鰻魚兄弟沒動靜， 我把籠子拉起來抖了兩下「以哥哥比亞鮮血的名下，你們自由了！」老大用牠已然破皮泛白的鼻頭沿著籠子慌張搜索著，瞬間就從籠側破洞竄出，隱沒在大礁石下的岩洞，再也沒出現，一點也沒有再探出頭來點頭道謝的意思；這時大拇指提醒我，它正除於汩汩出血的狀態，顧不得鰻魚小弟了，回頭急急再繼續往岸邊游去。
中午時分正逢退潮，我用右手握住左手的傷口，以一隻彈塗魚的姿勢奮力向岸邊爬去，潮水不斷的逆向朝我湧來，我的血亦不斷地隨著潮水向後流出，我的眼花了，我的氣盡了，耳邊只剩下一聲一聲自己混濁又沉重的呼吸聲…聽說像我這種不信神又不拜佛、對父母不孝朋友不忠的人，死後一定會再墜入六道之中，成為畜生。
我只希望以後轉世成為一隻海鰻或是彈塗魚，會有人好好愛護我，那時薯鰻應該已經是保育動物了，那麼我一定會記得，用我美麗的鼻頭，用力的跟你點頭道謝。
對了，也就是從那一天開始，我動不動就會將阿彌陀佛青菜豆腐掛在嘴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