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幾年前或是更久之前,我要從平安夜的那個街頭,走回一個我謂之小閣樓的租處,這乍聽之下有點像童話故事,而且絕對跟PENTHOUSE毫無關係。
那時為了一張莫名奇妙的畢業證書,我和一群同樣是延修的同學,租了一棟透天的三樓分租房間,一個單親房東媽媽跟兩個國中國小的兄弟則分住在一二樓。
我很謙卑的跟房東媽媽商量,我可不可以租-三樓上頂樓陽台的那個轉角平台;剛好房東還剩一張沒人要的雙層床,跟一張小書桌,這就是我說我住在小閣樓的由來。這個小平台花了我500元租金,同學們下課後聽說我搬到這個三又二分之一樓,蔚為奇觀,紛紛湧到我的「房間」來參觀。
那時讀書讀得這麼差的我,在我畢業時一學分是350元,我欠的又都是冷門學分,兩人開課要負擔十個人的學分費,我根本不敢再跟家裡拿任何延修學分之外的金錢,所以我另外在市區一條著名的牛肉麵街,巷內的麵店找到一個洗碗的工作,賺取一個月5000元的生活費。會選擇餐廳的理由也很簡單,開餐廳哪有怕人吃飯的,以我的食量找間餐廳打工的工作,一個月就省了三千元的伙食費了。
這樣想起來,一個當時已經二十三四歲的人,又不是在美國修碩士還是博士,把自己搞成這幅景況,真是汗顏。那時身邊最值錢的就是捷安特一台頂極長途旅行車,還記得名字叫「馬可波羅」,我每天騎著她從市區到山上的校區,來回四十公里鍛鍊,準備拿到畢業證書就去環島。
我賴以維生的打工麵店,每星期一公休;那時那一天的伙食就要賴到學校的學生餐廳,混在學弟妹之中,或是請學弟打包一些糧食出來。
可是有一天的中午,學弟那一班外出見習了,我上完了我僅有的一堂課之後,便坐在操場發呆,口袋裡沒剩幾塊錢,也捨不得將他們拿去買便當吃掉。
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嘗試過,沒事幹空坐著,肚子也是空著的感覺?當然以後我們長大以後也不只一次,有過忙到一整天沒時間吃、忘了吃的時候,但是呆坐在那裡著讓肚子餓,我覺得是世上最殘酷的刑罰之一。
就這樣一天空著肚子,回到小閣樓,大家都已經睡了,按耐不住飢餓,肚子已經隱隱做痛起來,我終於決定要去瞧瞧房東媽媽的廚房。
冰箱裡的菜餚都用保鮮膜仔細的包裹過了,我不敢開,怕收不回原狀敗露了形跡,打開餅乾罐子、奶粉罐子又怕有聲音,驚醒房東媽媽;那時才覺得做賊的刺激實不亞於坐雲霄飛車,心都跳到喉管血直衝腦門。
最後我打開電子鍋,一團芳香溫熱撲面而來,彷如松阪季實子赤裸的擁抱…是白米飯!還是熱的!香噴噴一點雜質都沒有的白米飯!我吃了他、我吃了他,忙不迭的我用飯瓢舀起白飯,用手接著就吃,口中頓時泛湧出香甜的葡萄糖甘味,白嫩米粒還來不及進入腸道,就在口中被色汲汲的唾液分解了。
在我後來大半時間的記憶裡,若要我說出目前為止,我所吃過最好吃的東西,我一定會把這段經歷說出來給朋友聽,而且如果對象是小朋友,一定也要語重心長的加上「大家要愛惜食物」這樣類似的話。
最好吃的那一碗白米飯,不是用什麼冠軍米煮成的白米飯,而是在一個最適當的時間出現的那一碗白米飯;而在我們生活中,真正讓自己刻骨銘心不能忘懷的戀人,不是遇到夢想中一個完美無暇的王子或公主,而是在一個最適宜的時機,出現在你生命中,讓你感到肚子已經餓到打滾,胃裏酸水翻滾,苦到無法忍受的那個冤家。
懂嗎?
還有續集喔!十幾年或是更久以後,在我生活漸入小康之際,一天開著車子閒逛,經過了台東池上,很闊綽的吃了「台灣第一池上米」,他媽媽的!記憶中的甘味芳香一下子全都湧上來,這不就是當年房東媽媽煮的那鍋飯的滋味嗎?最好吃的米果然還是要用冠軍米煮呀...
我深深為那個吃了二十幾年泛黃軍儲米,不知當年ㄧ個月房租才能換來一包的池上米,原來是這麼好吃的小傢伙感到惋惜。
懂嗎?我說完了。